第78章 第 78 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78章 第 78 章
幾米之外的樹下, 熟悉的兩道身影錯落的交疊，說不出的暧昧旖旎, 活生生一副熱戀情侶模樣。
月色、櫻花樹、晚風。
接吻。
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主角不是自己，沈逸清幾乎要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了。
那一聲之後，蘇棠楞在原地，一旁的舫舟只是風輕雲淡的看著沈逸清，因為這表情太過清冷，倒帶了些示威的意思。
沈逸清死死咬著牙，陰鷙的盯著他們，眼眶酸脹。
風花雪月，這都是以前自己和她做的事情, 現在，擁著她親密無間的居然是另一個男人, 而自己, 只是一個無意闖入的旁觀者。
見證她和別人親密, 見證她和別人纏綿。
見證......她真的再也不屬於他。
悲哀和絕望, 他一時說不出是哪種情緒更多，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嫉妒得快要發狂。
洶湧的酸意像一瓶打翻的陳酒，灌滿沈逸清整個胸腔，腫脹得發痛, 血液一瞬間失控般倒流，身體裏每一粒細胞都都在瘋狂的叫囂、震顫、鼓動。
胸膛裏有什麽東西牽引著他，下一秒, 沈逸清理智全失, 瘋一般的朝著兩人沖過去。
蘇棠還未反應過來, 眼前就閃過道失控般的黑影，一道勁風緊緊擦著她的臉頰, 目的明確朝著舫舟而去。
沈逸清紅著眼，單手揪著男人的衣領，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提起來，握緊的拳頭狠狠地朝著他臉上去。
舫舟猝不及防，猛地被打得偏過頭，他的修養讓他忍著沒有還手，可男人不甘就此罷休，手裏的動作仍舊一下重過一下，漸漸地，他嘗到自己嘴裏的鐵銹味。
忍無可忍後，他擡手猛的推了一下他肩膀，趁著沈逸清趔趄的空隙，捂著胸膛猛退兩步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，怎料男人瘋了一樣不依不饒，又沖上來，才分開不過一刻的兩人又重新扭打在一起，雙雙摔倒在草坪上。
蘇棠急跑著挨近，面對失去理智癡纏的兩人，焦急的勸架聲約等於無。
慌亂中，她被拳打腳踢的男人誤傷，那皮鞋生生往她小腿處踢過來，急著躲閃，一個不測猛地絆倒在地。
一聲突兀的叫疼聲響起，地上糾纏的兩道黑影才硬生生的停了下來。
“蘇蘇！”
“棠兒！”
幾乎同時，兩個影子急切的爬起來，雙雙朝她飛奔過來。
蘇棠生氣，猛地撇開了一左一右兩只手，像是對誰都不滿，自顧自的爬起來。
三人一言不發的站著，氣氛詭異又窒息。
舫舟擡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，睥睨著眼，不悅又挑釁的看著沈逸清。
“不明白，我親我自己女朋友，礙著沈大少什麽事了？”
女朋友。
沈逸清聽著這三個字面無表情的看他，一張臉在夜色下陰森森，像隨時準備獵殺的獸，聲音也冷得嚇人。
“你說什麽，再說一遍。”
兩人之間，又劍拔弩張。
“我說、”舫舟刻意加重了聲音，宣誓主權一樣看著他：“我親我自己女朋友！關你沈逸清什麽事！”
剎那，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，將沈逸清的理智一把火似的燒的一幹二凈。
他猛的大步上前，再度捏緊拳頭朝男人而去。
突然，身旁一聲呵斥。
“沈逸清！”
蘇棠箭步上前，張開雙手，冷著一張臉擋在他面前，那樣子鐵了心要將對方護到底。
她就那麽在意他，
那他還偏偏不讓她得逞！
猛地，沈逸清掀開她，揮拳的動作更甚，帶著一股囂張霸道的怒氣，可拳頭還沒落下去，就堪堪僵在半空。
‘啪’一聲脆響。
下手的力氣重，猝不及防又毫不留情。
他半邊臉頰被扇得偏了過去，紅腫的巴掌印立刻清晰的浮上來，駭人極了。
“你鬧夠了沒有。”
蘇棠冷冷的看著人，質問的聲音像一把匕首，直直的往沈逸清心臟裏插。
太過震驚，他僵在原地，楞楞的看她。
她以前也喜歡扇他，可那僅僅是因為他做了混蛋的事情，現在不同，這一巴掌，是她明晃晃的在保護對面那個男人。
酸澀的苦意如跗骨之蛆在每一寸血液裏爬，女人震怒的眸子裏，他像一只沒人愛的老鼠，既醜陋又令人厭惡。
痛.....鉆心的痛在肋骨下蔓延。
不只是痛，還有委屈、不甘和絕望。
她居然為了別的男人打他。
初夏的涼夜，夜風四起，天空中炸響聲驚雷，起了道白花花的閃電，瞬的一下將四周照得雪亮。
三人之間凝靜如死。
沈逸清猩紅著一雙眼，不服氣、不痛快、更無法接受。
他擡手指著舫舟，看著蘇棠的臉，表情猙獰又痛苦。
“男朋友？”事實明明擺在面前，他就是不肯承認：“假的是不是？他騙我的是不是？”
男人聲音哽咽，蘇棠只是看著他良久的沈默，沈默到快把沈逸清逼瘋。
過了幾秒，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。
“你走吧t。”
無可奈何的口吻，又像是失望極了，什麽都沒回答，仿佛什麽都沒有必要回答。
但又好像什麽都承認了。
沈逸清什麽話也沒講，只是恨恨的看著她，巴不得自己此刻是個傻子，好聽不懂她語氣中的驅趕。
蘇棠說完，轉身，往舫舟走去。
沈逸清下手沒輕沒重，他臉上已經青紅一片，嘴角裂開，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蘇棠一顆心提起來。
“你還好吧？”
不問還好，這一問，舫舟齜牙咧嘴的抽著冷氣，那樣子明顯是痛到不行。
她擔憂的看著人，見他捂著胸膛，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，又急急的說：“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見他臉頰有血，想也沒想就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。
“別怕、”舫舟見她太擔心自己，開口解釋：“不是我的。”
蘇棠動作頓了一下，偏頭。
幾米開外，沈逸清沈默站著，倔強著不願離開，臉上到處都是傷口，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，垂在腿側的手不停地往下滴著血，傷勢慘狀、模樣落魄，平日裏那身清冷矜貴的氣質蕩然無存，那模樣沒由來讓蘇棠想起路邊鬥架失敗的野狗。
她不發一言，偏開視線。
他身側的草地上，灑落著一地的白瓷片，看樣子是一套價格不菲的餐具，可惜了，已經碎得不能看。
她不知道沈逸清為什麽突然來這裏，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帶來這東西。
唯一慶幸的是，除了他自己，沒傷到別人。
.......
掌心黏膩，低頭一看，剛才摔倒時被瓷片誤傷的傷口汩汩的血不斷往外流。
沈逸清像是感覺不到疼，麻木著一張臉，絕望又悲哀的盯著越走越遠的兩人，僵站在原地，猶如一個死人。
——“你太過分了。”
女人責怪的話魔音似的在腦中轉，路邊依偎的兩道身影已經雙雙上了車，蘇棠親昵的扶著男人坐進副駕駛，她自己則主動的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室。
就像當初在濱州那樣，無微不至，連車都她替他開。
明明他也受傷了呀，為什麽她像沒看見。
她裝沒看見。
沈逸清的臉像貼著玻璃渣滾，一顆心猶如刀紮。
.....
車裏。
舫舟的嘴角還在流血，蘇棠扯過紙巾貼心的遞過去。
擋風玻璃上砸了兩顆水珠，緊接著，更大的雨滴豆子般的鋪天蓋地而來。
她不經意的側眼，遠處，浩浩蕩蕩的雨簾中，男人依舊沒有離去，微微弓著身子靠在大樹下的花壇邊緣，模糊的夜色裏，朝著她這個方向站著，石頭一般定住了身子，不肯挪動分毫。
下一秒，蘇棠收回目光，啟動了車子，刺目的車燈猛然亮起，穿過雨霧，毫不停留的往醫院去。
模糊的燈光在夜色裏越晃越遠，沈逸清遙望著即將消失的車尾，整個人像在她輪胎下碾過一遍。
.......
醫院。
軟組織挫傷、筋出槽、淤血堆積。
蘇棠拿著檢驗單，幾乎是黑著臉從診斷室裏出來。
“沒事啦，休息兩天就好了。”
受傷的是自己，舫舟卻出聲安慰著人，捏了捏她苦瓜似的臉。
“你怎麽回去？還能開車嗎？”蘇棠不放心的看著他的手腕。
最後，還是她主動給他叫了一個代駕。
折回到小區，夜已經深了，雨依舊在下，剛才兩人發生過打鬥的地方已經歸於寧靜，男人已經不在，仿佛今晚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。
可蘇棠看著花壇邊那攤血跡的餘痕，知道這一切都真實發生著。
她撐著傘盯著那處靜靜站了片刻，擡腳上樓。
才出電梯沒兩步，就僵住腳步。
遠處的房門口，貼墻根蜷縮著一道熟悉身影，聽見她的腳步聲，一直低垂的頭猛的擡起來。
暴雨夜的風在走廊肆虐。
沈逸清一身濕衣，一副狼狽樣不知道在這裏蹲坐了多久，身旁放著那副已經摔壞的餐具。
兩人視線相交，蘇棠腳步短暫的頓一下，又低下頭不看他，沈默無言的往盡頭走。
到了門口，她也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，只是若無其事的摸出鑰匙開門。
像沒看見他似的，靜靜地走道裏，時間凝固如死。
‘哢’的一聲，是門鎖打開的聲音，蘇棠正推門，猛的，腳腕被人死死捏住。
“為什麽？”
沈逸清的聲音低低的，雙眼猩紅，挺著脖子昂頭看她，雨水打亂的頭發完全沒了正形，襯衫領浸濕水，軟軟的塌在一邊。
換做以前，蘇棠完全想象不到他還會有這幅姿態，畢竟他做最下作的事時也永遠人模狗樣。
蘇棠不說話，男人又問。
“為什麽.....”一開口，沙啞的聲帶像撕碎的裂帛：“我們不是說好了嗎？”
“你明明答應過我，我們不是和好了嗎？你為什麽這麽對我？”
斷斷續續的質問聲伴著快窒息一樣的哭腔調子。
蘇棠光聽著就覺得他委屈極了，全像是自己不做人，怠慢了他一樣。
“沈逸清。”
她看著人，輕輕啟唇，想起舫舟的傷口，原本想對他發火，可是視線掃過他的手，聲音還是下意識的變柔和。
“我不想對你疾言厲色，所以有些話，我好好的說，你好好的聽，我們之間以後得清清楚楚。”
女人的口吻平靜、認真、又嚴肅，莫名讓沈逸清油然而生一種絕望。
“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的意思，‘和好’不是你理解的那樣，我不恨你，不代表我可以釋懷你曾經那些對我的傷害，‘和好’的意思是，我們以後最好不要再有瓜葛，最好做個路人，最好互不相擾，回歸到陌生人的狀態，回到最原始的狀態，你明白嗎？這麽說，你懂不懂？”
溫柔的聲音像一把刀割碎沈逸清心臟的肉，刀尖還抵在傷口左右的撥弄，生怕他不夠難受。
他表情痛苦，像在經受世界上最嚴酷的刑法。
他還是忘不掉昨天她說過的話，滿心滿眼都是不甘心。
“可是你昨天不是還說，我可以來見你，可以找你吃飯，可以——”
“沈逸清！”不等他繼續說，話就被蘇棠打斷，像是沒有耐心聽他說完一樣。
“有些話聽聽就好，不要太認真，我很忙，還有很多事要做，真的沒有心思和你耗，我只是.....可憐你。”
沈逸清怔住，臉上很快浮現一種麻木又痛苦的震驚，似乎想不到，她會這樣解釋。
半晌——
“忙著答應做別人的女朋友嗎？”
他睜大眼茫然的看了她幾秒，隨即表現出一種心如死灰的神情，苦笑：
“一走就把我扔開了兩年，一條消息也不回我，我是垃圾嗎，就這樣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扔掉，就連回來也這樣。”
沈逸清看著人，一張臉，不知是冷的還是病的，滿是慘白。
“還是說，你在報覆我。”
一條消息也不回他？這話蘇棠聽不懂，可後面這句，她覺得有些幼稚和好笑，沒開口，男人的聲音又響起，聲聲泣血。
“兩年，整整兩年，你和他早不在一起，晚不在一起，為什麽？為什麽偏偏回來後才在一起，當著我的面。”
沈逸清更願意相信，她是為了報覆他，而不願意去想別的理由。
驀的，蘇棠的掌心被塞入一片冷冰冰的東西，鋒利、纖薄又銳利。
“你撒謊，對不對，你還是放不下過去。”
沈逸清低垂著眼，聲音突然詭異的變得很平靜，平靜到蘇棠甚至察覺到了一絲異常。
他邊往她手心塞東西邊開口：
“你總說巴不得我去死的話，現在還想嗎？”
沈逸清眼裏毫無生氣，萬念俱灰的拿著那破碎的白瓷片絕望的抵在她掌心。
“那你現在就動手吧，只要你願意，我做什麽都可以接受。”
只要一閉眼，他腦子裏全是兩人親吻的畫面，反覆慢放的電影鏡頭一樣，他的心就像掏出來放在油鍋裏煎。
要他眼睜睜看著她跟別人走，那跟活生生殺了他一次，也沒什麽區別。
走廊燈光昏暗，男人一身全是水痕，頭發，臉龐，一整身，都像是水裏打撈上來，不知道她走後在雨裏站了多久。
蘇棠甚至分不清他臉上是雨水還是淚痕。
一剎那，她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，沈逸清怎麽會哭成這樣，自己的想法太過頭。
她眼睛聚了聚焦，垂眸看清手裏的東西後，身體猛的一僵。
是那碎掉的白瓷片。
男人偏執如此，令她心底一片駭然。
躲瘟t疫一般，她猛地縮回手，臉上的表情終於忍無可忍。
“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鬧了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男人還是不依不饒的問，像是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。
“為什麽一定是他，為什麽要是他？”
為什麽他不可以。
蘇棠沈默著，本不想再理，見男人一副頹喪樣，良久，還是低低的說了一句。
“他比你溫柔。”
這話剛說完，沈逸清的身形冷不丁的僵了一下。
......
空氣像是凍住，時間停止了流動。
男人低垂著頭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，只是那手仍舊不願意松開她。
良久，久到蘇棠以為他是不是昏過去的時候，他終於開口了。
“就因為他願意跪下來給你擦鞋嗎？”
實在想不到掙紮一番，他居然得出這樣的答案。
在蘇棠還沒反應過來時候，男人突然支起身子，隨後‘咚’的一聲巨響。
是膝蓋著地的聲音，跪的重，帶著一股堅定的狠勁兒，聽得蘇棠骨頭都泛痛。
“我也可以啊、”沈逸清像是感覺不到痛，膝行一截，擦著粗糙的地板往她身前湊，迫不及待的表態：“我也可以跪下來給你擦鞋，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，你不喜歡的，我改。”
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，泛著一股心如死灰的絕望，又忽然慌亂：
“不是改、我不做了！你不喜歡的事我統統都不做了，你再看看我行嗎。”
他幾乎事乞求的看著她。
“別跟他走、求你。”
蘇棠啞然無語的看了他一陣，突然洩氣，但還是好聲好語。
“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，舫舟他現在已經是我的男朋友了。”
她看了一眼他臉上和手上的傷。
“太晚了，你快走吧。”
像是完全聽不到她趕人的話，沈逸清情緒莫名變得激動。
“我不介意。”他坐在這裏兩個小時，早已經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，此時，他說出早已思考兩小時的結果。
“我不介意和他一起，只要你願意接受。”
蘇棠一瞬間猶如雷轟，因這話猛的怔了一秒。
她不是傻瓜，言下之意，她怎麽會聽不明白。
沈逸清是什麽人，說一句在京北呼風喚雨也不為過。
身邊之流，全是時越那些家世斐然之輩，從小要什麽得不到，一慣是被家裏寵壞的脾性，何曾卑微成這樣，將自己低賤成這樣。
沈逸清居然主動提出要做她和舫舟中間的那個第三人，蘇棠實在想不到。
呆了片刻，像是艱難的消化這句話，極力緩過神後，她恢覆了一絲理智。
“你把我當什麽人，況且，你把木木至於何地，還是說，你把人人都想象成你自己，一樣的得隴望蜀，熊掌和魚都要兼得，好好的道德不要，去做對感情最不負責的爛人。”
蘇棠看著他，斷然拒絕。
“我辦不到，你也不要再提。”
擔心什麽似的，她刻意強調：“最好你不要再出現在木木的面前。”
每聽她親昵的提那名字一次，沈逸清的呼吸就停一次，提那名字一次，就像一把尖刀往他心臟的狠狠地刮一次，痛得連骨頭都在響。
即便如此，他還是不願意放棄。
“沒關系，那我可以等你們分手。”
沈逸清跪在地上，討好似的去拉她的手。
“我可以當你的第二選項，別放棄我、別拋棄我，行嗎？”
他滿目灰白，像一個判刑的人被剝奪了愛人的權利，連愛她的權利都沒有，他還能有什麽其他權利，他還能怎麽樣呢，一個感情裏喪失了所有領土和戰場的殘兵，他還能去哪呢。
她讓他走，他能去哪裏。
甚至顧不上尊嚴和體面，他只想不惜一切留在她身邊。
“即使你不愛我了，也準許我留在身邊，我不介意你去找別的人，只要你願意繼續讓我留下來，我什麽都願意，你打我、罵我都可以，你不是可憐我嗎？繼續可憐我，好嗎，別把我像垃圾那樣扔掉，別那樣......求你。”
蘇棠的掌心緊密的附在男人臉上，有溫熱的東西穿掌而過，順著脈絡往下流。
是男人的眼淚。
蘇棠一動不動。
怎麽講道理他都不聽，她終於洩氣，冷冷的看著人，再沒了耐心。
“要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嗎，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，更不會是一個合適的備胎。”
“沈逸清。”
她毫不客氣的抽回手，聲音沈靜似水。
“我們之間再沒可能，說的話你是不是聽不懂，還是說你心裏有病。”
.......
‘啪’的一聲，心裏有什麽東西爆裂而開，肋骨下嘩啦啦的響，像有無數的破洞，風一吹就疼，沈逸清心臟碎成一瓣一瓣。
走廊裏靜靜地，外面的風雨越發的大，從走廊的窗裏瘋了般罐進來。
他死了一般呆在原地。
身前的門已經關上，女人早已進去，可耳邊還有她殘留的話，鋼絲一般勒著他的脖子，令他感到不能呼吸。
——“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。”
顯然，這並不是對他的關心，只是滿滿的諷刺。
沈逸清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站起來的，膝蓋骨像是碎裂後又重鑄，每走一步都像有細針往骨縫裏鉆。
他顫抖的扶著墻，雪白的墻壁上立馬出現一道鮮明的紅色，模糊又突兀的掌印，顯眼駭人。
隱忍的劇痛，令他額頭青筋凸浮，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空，他側肩勉力抵著墻壁，騰出一只手開門。
五指血色斑斕，他往腰側隨意擦了擦，摁上電子鎖，可那傷口的血止不住似的，很快又流出來，如此反覆多次，總是識別不了的鎖屏響起一串突兀的報警聲，在空曠的走廊鬼聲似的回響。
即便如此，隔壁緊閉的房門依舊毫無動靜，像是永遠不會為他打開。
寒涼的冷風一次次吹過他濕透的襯衫，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向它們大開方便之門。
好冷。
冷的發顫，冷的幾乎快站不住。
她不要他了。
這個念頭空氣般塞滿沈逸清的大腦，無孔不入，像一個氣球般越漲越大，快要爆/炸。
蘇棠當年能在街邊撿一條落魄的狗，可他連狗都不如，他知道，她可以撿一條狗，可是她，永遠不會再撿回他。
好不容易進了門，沈逸清疲憊得像耗幹全身的精神，腳步沈重得仿佛有鬼手在拉扯，整個身體都在往下墜。
屋裏燈一盞也沒開，整個客廳靜悄悄，沒有聲音，一絲聲音也沒有。
仿佛一片死域。
沈逸清順手打開門邊的酒櫃，隨意取出一瓶白蘭地，無力的就著墻壁癱坐在地上。
腦中全是女人那些絕情的話，隨便他怎麽閉眼，都沒法將它們驅逐出去。
她不要他了。
她讓他滾。
她還....讓他去看心理醫生。
她不要他，甚至連做備胎的資格都不肯給他。
還兇他、打他。
什麽時候，他們之間已將變得如此面目全非，不可挽回。
他這兩年，明明過的那麽小心翼翼，到頭來，還是一個垃圾。
辛辣的液體順著咽喉往下滾，絕望和無助灌滿他整個胸腔，像要炸開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沈逸清的意識變得模模糊糊，丟在身側的手機在黑暗裏猛地一下亮屏，猝不及防的亮光刺激得他瞇了瞇眼。
許庭州三個字在屏幕不斷地閃，像是透露著一股焦急。
他呆呆的看了許久才勉強的伸過手。
以為要掛斷的電話好不容易接通，那頭的人像是終於松了一口氣，放下心來。
“你在哪呢？怎麽還不過來？”
明明今晚是約好的診療日，卻遲遲不見人。
沈逸清麻木著表情，一雙眼紅得不能看，像是聽不到他說話，半天沒反應。
許庭州聽著電話那頭弱弱的呼吸聲和吞咽聲，過了一會兒又輕輕的喊他。
“逸清？”
他耐心的又等了幾秒，突然——
“庭州啊.....”哽咽的聲音低沈，又哭又笑：“我和她....完了。”
幽幽的低泣，痛苦絕望，許庭州無法想象他現在是一副什麽糟糕樣子。
“她說....讓我看心理醫生，她嫌棄我了嗎，她是不是很介意這個？”
“她讓我滾。”
沈逸清淚流滿面，無意識的將額頭抵在膝蓋上，什麽都無法思考，緊繃的腦神經裏全塞滿了女人那些剜心刺骨的話。
淒苦的聲音，無助又絕望。
“我不想，我真的不想，你說，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回頭了？我該怎麽辦？我該怎麽辦！”
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風暴般席間他的t心臟。
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和她親近起來，她居然走向了那個男人，她似乎越來越遙不可及，她讓他捉摸不透，更追不上去。
他沒想哭，只是有點絕望。
終於、終於、終於.....
自從她回來後，他一顆心懸著這麽久，現在死了般落地，那樣無望，無助，了無生機。
他們之間那些過去，像蓋了棺材、進了土地一樣塵埃落定。
死灰就是死灰，他居然奢望覆燃。
許庭州楞楞的站在心理室，因他這話怔了一秒，很快，不安一樣意識到什麽，深深的皺起眉，嚴肅的問。
“你在哪裏？“
那頭靜靜地，沈逸清不答。
“你吃藥了嗎，周平在不在你身邊？”
電話那頭還是沒答。
下一秒，‘咚’的一聲巨響，像是什麽摔落的聲音，緊接著，電話一下成了忙音。
一顆心跳到嗓子眼。
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許庭州怔了一下，反應過來後，蹭的一下從皮椅裏站起來，二話不說撈起外套就往門外沖。
....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幾米之外的樹下, 熟悉的兩道身影錯落的交疊，說不出的暧昧旖旎, 活生生一副熱戀情侶模樣。
月色、櫻花樹、晚風。
接吻。
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主角不是自己，沈逸清幾乎要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了。
那一聲之後，蘇棠楞在原地，一旁的舫舟只是風輕雲淡的看著沈逸清，因為這表情太過清冷，倒帶了些示威的意思。
沈逸清死死咬著牙，陰鷙的盯著他們，眼眶酸脹。
風花雪月，這都是以前自己和她做的事情, 現在，擁著她親密無間的居然是另一個男人, 而自己, 只是一個無意闖入的旁觀者。
見證她和別人親密, 見證她和別人纏綿。
見證......她真的再也不屬於他。
悲哀和絕望, 他一時說不出是哪種情緒更多，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嫉妒得快要發狂。
洶湧的酸意像一瓶打翻的陳酒，灌滿沈逸清整個胸腔，腫脹得發痛, 血液一瞬間失控般倒流，身體裏每一粒細胞都都在瘋狂的叫囂、震顫、鼓動。
胸膛裏有什麽東西牽引著他，下一秒, 沈逸清理智全失, 瘋一般的朝著兩人沖過去。
蘇棠還未反應過來, 眼前就閃過道失控般的黑影，一道勁風緊緊擦著她的臉頰, 目的明確朝著舫舟而去。
沈逸清紅著眼，單手揪著男人的衣領，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提起來，握緊的拳頭狠狠地朝著他臉上去。
舫舟猝不及防，猛地被打得偏過頭，他的修養讓他忍著沒有還手，可男人不甘就此罷休，手裏的動作仍舊一下重過一下，漸漸地，他嘗到自己嘴裏的鐵銹味。
忍無可忍後，他擡手猛的推了一下他肩膀，趁著沈逸清趔趄的空隙，捂著胸膛猛退兩步，拉開了兩人的距離，怎料男人瘋了一樣不依不饒，又沖上來，才分開不過一刻的兩人又重新扭打在一起，雙雙摔倒在草坪上。
蘇棠急跑著挨近，面對失去理智癡纏的兩人，焦急的勸架聲約等於無。
慌亂中，她被拳打腳踢的男人誤傷，那皮鞋生生往她小腿處踢過來，急著躲閃，一個不測猛地絆倒在地。
一聲突兀的叫疼聲響起，地上糾纏的兩道黑影才硬生生的停了下來。
“蘇蘇！”
“棠兒！”
幾乎同時，兩個影子急切的爬起來，雙雙朝她飛奔過來。
蘇棠生氣，猛地撇開了一左一右兩只手，像是對誰都不滿，自顧自的爬起來。
三人一言不發的站著，氣氛詭異又窒息。
舫舟擡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，睥睨著眼，不悅又挑釁的看著沈逸清。
“不明白，我親我自己女朋友，礙著沈大少什麽事了？”
女朋友。
沈逸清聽著這三個字面無表情的看他，一張臉在夜色下陰森森，像隨時準備獵殺的獸，聲音也冷得嚇人。
“你說什麽，再說一遍。”
兩人之間，又劍拔弩張。
“我說、”舫舟刻意加重了聲音，宣誓主權一樣看著他：“我親我自己女朋友！關你沈逸清什麽事！”
剎那，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，將沈逸清的理智一把火似的燒的一幹二凈。
他猛的大步上前，再度捏緊拳頭朝男人而去。
突然，身旁一聲呵斥。
“沈逸清！”
蘇棠箭步上前，張開雙手，冷著一張臉擋在他面前，那樣子鐵了心要將對方護到底。
她就那麽在意他，
那他還偏偏不讓她得逞！
猛地，沈逸清掀開她，揮拳的動作更甚，帶著一股囂張霸道的怒氣，可拳頭還沒落下去，就堪堪僵在半空。
‘啪’一聲脆響。
下手的力氣重，猝不及防又毫不留情。
他半邊臉頰被扇得偏了過去，紅腫的巴掌印立刻清晰的浮上來，駭人極了。
“你鬧夠了沒有。”
蘇棠冷冷的看著人，質問的聲音像一把匕首，直直的往沈逸清心臟裏插。
太過震驚，他僵在原地，楞楞的看她。
她以前也喜歡扇他，可那僅僅是因為他做了混蛋的事情，現在不同，這一巴掌，是她明晃晃的在保護對面那個男人。
酸澀的苦意如跗骨之蛆在每一寸血液裏爬，女人震怒的眸子裏，他像一只沒人愛的老鼠，既醜陋又令人厭惡。
痛.....鉆心的痛在肋骨下蔓延。
不只是痛，還有委屈、不甘和絕望。
她居然為了別的男人打他。
初夏的涼夜，夜風四起，天空中炸響聲驚雷，起了道白花花的閃電，瞬的一下將四周照得雪亮。
三人之間凝靜如死。
沈逸清猩紅著一雙眼，不服氣、不痛快、更無法接受。
他擡手指著舫舟，看著蘇棠的臉，表情猙獰又痛苦。
“男朋友？”事實明明擺在面前，他就是不肯承認：“假的是不是？他騙我的是不是？”
男人聲音哽咽，蘇棠只是看著他良久的沈默，沈默到快把沈逸清逼瘋。
過了幾秒，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。
“你走吧t。”
無可奈何的口吻，又像是失望極了，什麽都沒回答，仿佛什麽都沒有必要回答。
但又好像什麽都承認了。
沈逸清什麽話也沒講，只是恨恨的看著她，巴不得自己此刻是個傻子，好聽不懂她語氣中的驅趕。
蘇棠說完，轉身，往舫舟走去。
沈逸清下手沒輕沒重，他臉上已經青紅一片，嘴角裂開，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蘇棠一顆心提起來。
“你還好吧？”
不問還好，這一問，舫舟齜牙咧嘴的抽著冷氣，那樣子明顯是痛到不行。
她擔憂的看著人，見他捂著胸膛，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，又急急的說：“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見他臉頰有血，想也沒想就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。
“別怕、”舫舟見她太擔心自己，開口解釋：“不是我的。”
蘇棠動作頓了一下，偏頭。
幾米開外，沈逸清沈默站著，倔強著不願離開，臉上到處都是傷口，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，垂在腿側的手不停地往下滴著血，傷勢慘狀、模樣落魄，平日裏那身清冷矜貴的氣質蕩然無存，那模樣沒由來讓蘇棠想起路邊鬥架失敗的野狗。
她不發一言，偏開視線。
他身側的草地上，灑落著一地的白瓷片，看樣子是一套價格不菲的餐具，可惜了，已經碎得不能看。
她不知道沈逸清為什麽突然來這裏，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帶來這東西。
唯一慶幸的是，除了他自己，沒傷到別人。
.......
掌心黏膩，低頭一看，剛才摔倒時被瓷片誤傷的傷口汩汩的血不斷往外流。
沈逸清像是感覺不到疼，麻木著一張臉，絕望又悲哀的盯著越走越遠的兩人，僵站在原地，猶如一個死人。
——“你太過分了。”
女人責怪的話魔音似的在腦中轉，路邊依偎的兩道身影已經雙雙上了車，蘇棠親昵的扶著男人坐進副駕駛，她自己則主動的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室。
就像當初在濱州那樣，無微不至，連車都她替他開。
明明他也受傷了呀，為什麽她像沒看見。
她裝沒看見。
沈逸清的臉像貼著玻璃渣滾，一顆心猶如刀紮。
.....
車裏。
舫舟的嘴角還在流血，蘇棠扯過紙巾貼心的遞過去。
擋風玻璃上砸了兩顆水珠，緊接著，更大的雨滴豆子般的鋪天蓋地而來。
她不經意的側眼，遠處，浩浩蕩蕩的雨簾中，男人依舊沒有離去，微微弓著身子靠在大樹下的花壇邊緣，模糊的夜色裏，朝著她這個方向站著，石頭一般定住了身子，不肯挪動分毫。
下一秒，蘇棠收回目光，啟動了車子，刺目的車燈猛然亮起，穿過雨霧，毫不停留的往醫院去。
模糊的燈光在夜色裏越晃越遠，沈逸清遙望著即將消失的車尾，整個人像在她輪胎下碾過一遍。
.......
醫院。
軟組織挫傷、筋出槽、淤血堆積。
蘇棠拿著檢驗單，幾乎是黑著臉從診斷室裏出來。
“沒事啦，休息兩天就好了。”
受傷的是自己，舫舟卻出聲安慰著人，捏了捏她苦瓜似的臉。
“你怎麽回去？還能開車嗎？”蘇棠不放心的看著他的手腕。
最後，還是她主動給他叫了一個代駕。
折回到小區，夜已經深了，雨依舊在下，剛才兩人發生過打鬥的地方已經歸於寧靜，男人已經不在，仿佛今晚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。
可蘇棠看著花壇邊那攤血跡的餘痕，知道這一切都真實發生著。
她撐著傘盯著那處靜靜站了片刻，擡腳上樓。
才出電梯沒兩步，就僵住腳步。
遠處的房門口，貼墻根蜷縮著一道熟悉身影，聽見她的腳步聲，一直低垂的頭猛的擡起來。
暴雨夜的風在走廊肆虐。
沈逸清一身濕衣，一副狼狽樣不知道在這裏蹲坐了多久，身旁放著那副已經摔壞的餐具。
兩人視線相交，蘇棠腳步短暫的頓一下，又低下頭不看他，沈默無言的往盡頭走。
到了門口，她也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，只是若無其事的摸出鑰匙開門。
像沒看見他似的，靜靜地走道裏，時間凝固如死。
‘哢’的一聲，是門鎖打開的聲音，蘇棠正推門，猛的，腳腕被人死死捏住。
“為什麽？”
沈逸清的聲音低低的，雙眼猩紅，挺著脖子昂頭看她，雨水打亂的頭發完全沒了正形，襯衫領浸濕水，軟軟的塌在一邊。
換做以前，蘇棠完全想象不到他還會有這幅姿態，畢竟他做最下作的事時也永遠人模狗樣。
蘇棠不說話，男人又問。
“為什麽.....”一開口，沙啞的聲帶像撕碎的裂帛：“我們不是說好了嗎？”
“你明明答應過我，我們不是和好了嗎？你為什麽這麽對我？”
斷斷續續的質問聲伴著快窒息一樣的哭腔調子。
蘇棠光聽著就覺得他委屈極了，全像是自己不做人，怠慢了他一樣。
“沈逸清。”
她看著人，輕輕啟唇，想起舫舟的傷口，原本想對他發火，可是視線掃過他的手，聲音還是下意識的變柔和。
“我不想對你疾言厲色，所以有些話，我好好的說，你好好的聽，我們之間以後得清清楚楚。”
女人的口吻平靜、認真、又嚴肅，莫名讓沈逸清油然而生一種絕望。
“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的意思，‘和好’不是你理解的那樣，我不恨你，不代表我可以釋懷你曾經那些對我的傷害，‘和好’的意思是，我們以後最好不要再有瓜葛，最好做個路人，最好互不相擾，回歸到陌生人的狀態，回到最原始的狀態，你明白嗎？這麽說，你懂不懂？”
溫柔的聲音像一把刀割碎沈逸清心臟的肉，刀尖還抵在傷口左右的撥弄，生怕他不夠難受。
他表情痛苦，像在經受世界上最嚴酷的刑法。
他還是忘不掉昨天她說過的話，滿心滿眼都是不甘心。
“可是你昨天不是還說，我可以來見你，可以找你吃飯，可以——”
“沈逸清！”不等他繼續說，話就被蘇棠打斷，像是沒有耐心聽他說完一樣。
“有些話聽聽就好，不要太認真，我很忙，還有很多事要做，真的沒有心思和你耗，我只是.....可憐你。”
沈逸清怔住，臉上很快浮現一種麻木又痛苦的震驚，似乎想不到，她會這樣解釋。
半晌——
“忙著答應做別人的女朋友嗎？”
他睜大眼茫然的看了她幾秒，隨即表現出一種心如死灰的神情，苦笑：
“一走就把我扔開了兩年，一條消息也不回我，我是垃圾嗎，就這樣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扔掉，就連回來也這樣。”
沈逸清看著人，一張臉，不知是冷的還是病的，滿是慘白。
“還是說，你在報覆我。”
一條消息也不回他？這話蘇棠聽不懂，可後面這句，她覺得有些幼稚和好笑，沒開口，男人的聲音又響起，聲聲泣血。
“兩年，整整兩年，你和他早不在一起，晚不在一起，為什麽？為什麽偏偏回來後才在一起，當著我的面。”
沈逸清更願意相信，她是為了報覆他，而不願意去想別的理由。
驀的，蘇棠的掌心被塞入一片冷冰冰的東西，鋒利、纖薄又銳利。
“你撒謊，對不對，你還是放不下過去。”
沈逸清低垂著眼，聲音突然詭異的變得很平靜，平靜到蘇棠甚至察覺到了一絲異常。
他邊往她手心塞東西邊開口：
“你總說巴不得我去死的話，現在還想嗎？”
沈逸清眼裏毫無生氣，萬念俱灰的拿著那破碎的白瓷片絕望的抵在她掌心。
“那你現在就動手吧，只要你願意，我做什麽都可以接受。”
只要一閉眼，他腦子裏全是兩人親吻的畫面，反覆慢放的電影鏡頭一樣，他的心就像掏出來放在油鍋裏煎。
要他眼睜睜看著她跟別人走，那跟活生生殺了他一次，也沒什麽區別。
走廊燈光昏暗，男人一身全是水痕，頭發，臉龐，一整身，都像是水裏打撈上來，不知道她走後在雨裏站了多久。
蘇棠甚至分不清他臉上是雨水還是淚痕。
一剎那，她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，沈逸清怎麽會哭成這樣，自己的想法太過頭。
她眼睛聚了聚焦，垂眸看清手裏的東西後，身體猛的一僵。
是那碎掉的白瓷片。
男人偏執如此，令她心底一片駭然。
躲瘟t疫一般，她猛地縮回手，臉上的表情終於忍無可忍。
“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鬧了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男人還是不依不饒的問，像是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。
“為什麽一定是他，為什麽要是他？”
為什麽他不可以。
蘇棠沈默著，本不想再理，見男人一副頹喪樣，良久，還是低低的說了一句。
“他比你溫柔。”
這話剛說完，沈逸清的身形冷不丁的僵了一下。
......
空氣像是凍住，時間停止了流動。
男人低垂著頭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，只是那手仍舊不願意松開她。
良久，久到蘇棠以為他是不是昏過去的時候，他終於開口了。
“就因為他願意跪下來給你擦鞋嗎？”
實在想不到掙紮一番，他居然得出這樣的答案。
在蘇棠還沒反應過來時候，男人突然支起身子，隨後‘咚’的一聲巨響。
是膝蓋著地的聲音，跪的重，帶著一股堅定的狠勁兒，聽得蘇棠骨頭都泛痛。
“我也可以啊、”沈逸清像是感覺不到痛，膝行一截，擦著粗糙的地板往她身前湊，迫不及待的表態：“我也可以跪下來給你擦鞋，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，你不喜歡的，我改。”
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，泛著一股心如死灰的絕望，又忽然慌亂：
“不是改、我不做了！你不喜歡的事我統統都不做了，你再看看我行嗎。”
他幾乎事乞求的看著她。
“別跟他走、求你。”
蘇棠啞然無語的看了他一陣，突然洩氣，但還是好聲好語。
“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，舫舟他現在已經是我的男朋友了。”
她看了一眼他臉上和手上的傷。
“太晚了，你快走吧。”
像是完全聽不到她趕人的話，沈逸清情緒莫名變得激動。
“我不介意。”他坐在這裏兩個小時，早已經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，此時，他說出早已思考兩小時的結果。
“我不介意和他一起，只要你願意接受。”
蘇棠一瞬間猶如雷轟，因這話猛的怔了一秒。
她不是傻瓜，言下之意，她怎麽會聽不明白。
沈逸清是什麽人，說一句在京北呼風喚雨也不為過。
身邊之流，全是時越那些家世斐然之輩，從小要什麽得不到，一慣是被家裏寵壞的脾性，何曾卑微成這樣，將自己低賤成這樣。
沈逸清居然主動提出要做她和舫舟中間的那個第三人，蘇棠實在想不到。
呆了片刻，像是艱難的消化這句話，極力緩過神後，她恢覆了一絲理智。
“你把我當什麽人，況且，你把木木至於何地，還是說，你把人人都想象成你自己，一樣的得隴望蜀，熊掌和魚都要兼得，好好的道德不要，去做對感情最不負責的爛人。”
蘇棠看著他，斷然拒絕。
“我辦不到，你也不要再提。”
擔心什麽似的，她刻意強調：“最好你不要再出現在木木的面前。”
每聽她親昵的提那名字一次，沈逸清的呼吸就停一次，提那名字一次，就像一把尖刀往他心臟的狠狠地刮一次，痛得連骨頭都在響。
即便如此，他還是不願意放棄。
“沒關系，那我可以等你們分手。”
沈逸清跪在地上，討好似的去拉她的手。
“我可以當你的第二選項，別放棄我、別拋棄我，行嗎？”
他滿目灰白，像一個判刑的人被剝奪了愛人的權利，連愛她的權利都沒有，他還能有什麽其他權利，他還能怎麽樣呢，一個感情裏喪失了所有領土和戰場的殘兵，他還能去哪呢。
她讓他走，他能去哪裏。
甚至顧不上尊嚴和體面，他只想不惜一切留在她身邊。
“即使你不愛我了，也準許我留在身邊，我不介意你去找別的人，只要你願意繼續讓我留下來，我什麽都願意，你打我、罵我都可以，你不是可憐我嗎？繼續可憐我，好嗎，別把我像垃圾那樣扔掉，別那樣......求你。”
蘇棠的掌心緊密的附在男人臉上，有溫熱的東西穿掌而過，順著脈絡往下流。
是男人的眼淚。
蘇棠一動不動。
怎麽講道理他都不聽，她終於洩氣，冷冷的看著人，再沒了耐心。
“要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嗎，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，更不會是一個合適的備胎。”
“沈逸清。”
她毫不客氣的抽回手，聲音沈靜似水。
“我們之間再沒可能，說的話你是不是聽不懂，還是說你心裏有病。”
.......
‘啪’的一聲，心裏有什麽東西爆裂而開，肋骨下嘩啦啦的響，像有無數的破洞，風一吹就疼，沈逸清心臟碎成一瓣一瓣。
走廊裏靜靜地，外面的風雨越發的大，從走廊的窗裏瘋了般罐進來。
他死了一般呆在原地。
身前的門已經關上，女人早已進去，可耳邊還有她殘留的話，鋼絲一般勒著他的脖子，令他感到不能呼吸。
——“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。”
顯然，這並不是對他的關心，只是滿滿的諷刺。
沈逸清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站起來的，膝蓋骨像是碎裂後又重鑄，每走一步都像有細針往骨縫裏鉆。
他顫抖的扶著墻，雪白的墻壁上立馬出現一道鮮明的紅色，模糊又突兀的掌印，顯眼駭人。
隱忍的劇痛，令他額頭青筋凸浮，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空，他側肩勉力抵著墻壁，騰出一只手開門。
五指血色斑斕，他往腰側隨意擦了擦，摁上電子鎖，可那傷口的血止不住似的，很快又流出來，如此反覆多次，總是識別不了的鎖屏響起一串突兀的報警聲，在空曠的走廊鬼聲似的回響。
即便如此，隔壁緊閉的房門依舊毫無動靜，像是永遠不會為他打開。
寒涼的冷風一次次吹過他濕透的襯衫，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向它們大開方便之門。
好冷。
冷的發顫，冷的幾乎快站不住。
她不要他了。
這個念頭空氣般塞滿沈逸清的大腦，無孔不入，像一個氣球般越漲越大，快要爆/炸。
蘇棠當年能在街邊撿一條落魄的狗，可他連狗都不如，他知道，她可以撿一條狗，可是她，永遠不會再撿回他。
好不容易進了門，沈逸清疲憊得像耗幹全身的精神，腳步沈重得仿佛有鬼手在拉扯，整個身體都在往下墜。
屋裏燈一盞也沒開，整個客廳靜悄悄，沒有聲音，一絲聲音也沒有。
仿佛一片死域。
沈逸清順手打開門邊的酒櫃，隨意取出一瓶白蘭地，無力的就著墻壁癱坐在地上。
腦中全是女人那些絕情的話，隨便他怎麽閉眼，都沒法將它們驅逐出去。
她不要他了。
她讓他滾。
她還....讓他去看心理醫生。
她不要他，甚至連做備胎的資格都不肯給他。
還兇他、打他。
什麽時候，他們之間已將變得如此面目全非，不可挽回。
他這兩年，明明過的那麽小心翼翼，到頭來，還是一個垃圾。
辛辣的液體順著咽喉往下滾，絕望和無助灌滿他整個胸腔，像要炸開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沈逸清的意識變得模模糊糊，丟在身側的手機在黑暗裏猛地一下亮屏，猝不及防的亮光刺激得他瞇了瞇眼。
許庭州三個字在屏幕不斷地閃，像是透露著一股焦急。
他呆呆的看了許久才勉強的伸過手。
以為要掛斷的電話好不容易接通，那頭的人像是終於松了一口氣，放下心來。
“你在哪呢？怎麽還不過來？”
明明今晚是約好的診療日，卻遲遲不見人。
沈逸清麻木著表情，一雙眼紅得不能看，像是聽不到他說話，半天沒反應。
許庭州聽著電話那頭弱弱的呼吸聲和吞咽聲，過了一會兒又輕輕的喊他。
“逸清？”
他耐心的又等了幾秒，突然——
“庭州啊.....”哽咽的聲音低沈，又哭又笑：“我和她....完了。”
幽幽的低泣，痛苦絕望，許庭州無法想象他現在是一副什麽糟糕樣子。
“她說....讓我看心理醫生，她嫌棄我了嗎，她是不是很介意這個？”
“她讓我滾。”
沈逸清淚流滿面，無意識的將額頭抵在膝蓋上，什麽都無法思考，緊繃的腦神經裏全塞滿了女人那些剜心刺骨的話。
淒苦的聲音，無助又絕望。
“我不想，我真的不想，你說，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回頭了？我該怎麽辦？我該怎麽辦！”
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風暴般席間他的t心臟。
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和她親近起來，她居然走向了那個男人，她似乎越來越遙不可及，她讓他捉摸不透，更追不上去。
他沒想哭，只是有點絕望。
終於、終於、終於.....
自從她回來後，他一顆心懸著這麽久，現在死了般落地，那樣無望，無助，了無生機。
他們之間那些過去，像蓋了棺材、進了土地一樣塵埃落定。
死灰就是死灰，他居然奢望覆燃。
許庭州楞楞的站在心理室，因他這話怔了一秒，很快，不安一樣意識到什麽，深深的皺起眉，嚴肅的問。
“你在哪裏？“
那頭靜靜地，沈逸清不答。
“你吃藥了嗎，周平在不在你身邊？”
電話那頭還是沒答。
下一秒，‘咚’的一聲巨響，像是什麽摔落的聲音，緊接著，電話一下成了忙音。
一顆心跳到嗓子眼。
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許庭州怔了一下，反應過來後，蹭的一下從皮椅裏站起來，二話不說撈起外套就往門外沖。
....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